广东蕴德律师事务所

蕴法以行 唯德于心

生在这个时代的“招娣”们,是不幸,也是幸运

1985年,一个和中国绝大多数地区一样普通的小镇里,一个和中国绝大多数人一样平凡的小女孩呱呱坠地。

她的爷爷奶奶存了很多年的钱去普陀山拜菩萨,找了很多老中医开过无数剂“生子汤”,却仍然没能如愿抱上孙子,当场就没给产妇好脸色。

小女孩被取名为“招娣”,但她的父母更喜欢叫她“千金”。不是千金小姐的千金,而是违反计生被罚了几千块的“千金”——她是二胎,她还有个姐姐叫“来娣”。

招娣长大后,一直很庆幸爷爷奶奶当年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种神奇的技术叫“B超”,因为她后面的两个妹妹,都止于胚胎阶段。

一直到2002年,原国家计生委、原卫生部、原药监局才联合发布了《禁止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和选择性别人工终止妊娠的规定》,严禁民间在孕期就确定胎儿性别并把女胎流掉。可这时候,招娣的弟弟都已经上小学了。

 

招娣的姐姐来娣读完小学,就开始在家里开的小卖部帮忙,农忙时还要下地干活。招娣以为这是自己未来的命运,可幸好,她遇上了“春蕾计划”。

那是从1989年开始,由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发起实施的公益计划,致力于改善贫困家庭女童的受教育状况。

招娣顶着父母与爷爷奶奶的反对,坚持要继续读书。在“春蕾计划”的资助下,又赶上大学扩招,招娣顺利从一家普通大学的普通专业毕业。

那已经是本科多如狗、硕士满地走的时代,招娣的求职简历没什么竞争力。

更何况,她还是女性,一个来自边远农村,平淡无奇的女性。每次面试,面对HR审视的目光,招娣都如坐针毡。

招娣接到的第一份Offer,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合同有个条件:要求入职后五年内不得生育。

“反正我一时半会也没男朋友。”招娣自嘲着,在合同上签下名字。她很珍惜这份工作,每天加班到很晚,哪怕没有加班费,哪怕老板连社保都要她自费。

招娣那时还年轻,还不知道生育权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也不知道《妇女权益保护法》和《女职工劳动保护条例》。

 

就像流行歌曲唱的,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招娣像那时候的每个普通人一样,相亲,恋爱,见家长,登记结婚。怀孕的时候,她也丢了工作。公司以招娣违反合同约定为由辞退了她,并拒付经济补偿金。

招娣去司法局咨询,前台值班的律师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明白招娣到底能不能向公司要赔偿,她失望地走了。

 

招娣的第二份工作来得很晚,晚到她生出来的女儿都度过哺乳期,学会走路。这段时间,她只办成了一件事情:离婚。

男方想要个男孩,可家里是有单位的,怕违反计生会把“铁饭碗”丢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婚后再找个未育的生二胎。

前夫起诉离婚,第一次判不离,第二次判离婚。招娣走完整个诉讼流程,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她带着女儿上户口,小心翼翼地问小孩能不能不跟前夫的姓,跟自己姓,窗口后面的户籍警笑着安慰她:“放心,《婚姻法》规定了子女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您的女儿当然可以随您的姓。”

招娣忽然泣不成声。

 

姐姐来娣打来电话的时候,招娣才发现,似乎很久没有和家乡发生过联系了。上次见来娣,似乎还是好几年前来娣生了儿子的满月酒席上。

“家”对她来说,就是现在租的小单间,以及房间里那个每天都用灿烂笑容迎接她的小生命。

来娣说,村里要征地拆迁了,有好大一笔补偿款;

来娣说,你上过大学有出息了,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

来娣说,现在娘家不给她分钱,说外嫁女应该在夫家分钱;

来娣说,现在夫家也不给她分钱,说她户口还在娘家,就该回娘家分钱。

招娣第二次迈进司法局的门,这次值班律师给了她明确的答复:根据《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三十二条的规定,妇女在农村土地承包经营、集体经济组织收益分配、土地征收或者征用补偿费使用以及宅基地使用等方面,享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

她把这个回答告诉来娣,来娣深深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招娣翻着《妇女权益保障法》一字一句地读着,却心潮澎湃。

年近三十,招娣下了决定:当一名律师。

 

复习司法考试,求职找律所,申请实习……她看到了上个世纪50年代的人大代表申纪兰推动下,“男女同工同酬”写入宪法;明白了我国第一部《婚姻法》废除传统社会以来的包办强迫和买卖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权利平等、保护妇女和子女的利益等内容;她了解了很多法律中都有关于男女平等的规定……

实习培训时,有同学善意地和她开玩笑:“听说名字里有‘娣’的女生,都缺一个弟弟?”

招娣微笑着,没回应这个话题。

在律师执业的宣誓会上,她认真读着誓词——

我宣誓: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忠于宪法,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恪尽职责,勤勉敬业,为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努力奋斗!

这不仅是某个女律师招娣的经历,也是每一位从事不同职业的“招娣”们的经历。我们今天在庆祝的这个节日,宣扬的核心价值观,设置与改进、完善的每一项法律制度,都是为了消除这些不公平,而不是为了造就“女神”或“女王”。

国际妇女节,不是促销的商业手段,也不是冠以“女神”之名制造性别冲突的手段。

这一天,是为了纪念每一位曾被不公平对待的妇女,追求平等争取权利而努力抗争的精神;为了纪念无数前辈在此道路上取得的成果。

更为了让所有人理解,男性与女性只有生理上的性别差异,但绝不应该成为人们社会活动中的性别歧视。

向妇女在经济、政治和社会等各个领域作出的重要贡献和取得的巨大成就致敬。

向每一位自强、独立、平等的妇女致敬。

国际妇女节快乐!